沈楚尘

自由撰稿人 新媒体人

小说 | 墨镜


       摘下墨镜,还是有点冷郁的眼神,含着淡淡的忧伤,冷得让想上前去说几句暖心话的人都少了动力。好吧,你还是这个酷样子,十二年了,这是我再一次见到你,举着杯子想去和你碰一杯,可是我却是迟疑着。你还是那个安静的美人儿,不知道这些年里哪个男人俘获了你的心,融化了你的坚硬,只有我觉知过:你的内在也曾是有着温泉的流动。

       高三,你我同桌,桌上码着太多的书本练习,拥挤让两个人的手肘时而摩擦在一起,我没有退缩,你也不言语,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皮肤知觉,是忽视了,还是习以为常,我却是很享受那有点痒有点暖有点颤的触感,许久,手肘彼此依靠着,谁也不主动离开,有时候直到下课铃声打响。这样的摩擦多少会让复习分心,我有时悄悄转头去看你的反应,你只专注看书或者看黑板,不理会,手肘处贴住的皮肤,难道没有触及你的神经,是装作不知还是真的没有感觉?这是我记忆里长久的疑惑,在很多年后想起你,手肘上还有麻酥酥的异样。

       同学会的拍照环节,我特意走向你,邀请你来一张合影,在九曲桥上,你默默地随着我的脚步移到了桥边,背后是一片竹林,远处有连绵起伏的罗山,桥下的水塘风中也起了波光。我们的手臂又依靠在了一起,比十二年前任何一次都更紧密。你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启齿,像藏着一个不愿表露的笑。在摄影师喊再靠近一点喊茄子的时候,忽然,扑通一声,有什么落水了,我转头望着水面,有涟漪泛起,不见有什么东西。你猛然转身面向我。

      “我的墨镜落水了,你还我!”

       我吓到了,刚刚是有什么东西在你手里握着,应该就是你的墨镜,拍照时手放在桥栏上,我这一靠近一拥挤,偏偏这墨镜就挤落了。这么巧,怎么办?这水塘看着也有两米深,如何能找得回来?我望着那水面许久,水色黯淡了许多,似乎浑浊了。边上的同学说让我给赔个新的墨镜,你说:不行,我就要这一副。副班长如今正好家里办眼镜厂,他拍拍胸脯,“美女同学,饭后到我厂里,墨镜随你选,年度最新款。”你摇摇头,我看着你的眼中似乎有一点泪光,那一刻我有点慌,听着你嘴里轻轻飘出一句:这墨镜是我的定情信物,不可替。啊,这真是苦到我了。幸好水塘不大,我会游泳,这日子也是初夏,我就下水把它给找回来。我脱了T恤和长裤,只留一条裤衩,光着脚要下水。起先还起哄要我下水的同学这一下却拦住我说危险;有同学连忙向你求情,请你放过我,你竟是没有改变,只是冷冷地转过身去,把一个背影留给我。

       我下水了,没有水镜协助,潜入水中的我睁不开眼,只是伸手在暗的水底摸索一番,过一会儿出水面换一口气,再下去。我听见水面上同学的喊声,他们或指点方位,或提醒安全,或拍照,这个农家乐的店家也取了个网兜过来帮忙打捞。待我力竭,水淋淋地空手出来,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的失败,听见同学开始数落你的任性、言说我的认真。我到洗手间里擦了身体,丢了裤衩,光着穿回长裤与T恤,我出来时好像看见你的暗笑,有一点得意满足,甚至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我倒有点恼了,我说:明天,我一准把它找回给你,不信我把这个池塘抽干了。你在报复我,我有一种感觉,你是故意的,可我没有什么欠你的,除了我触碰过你的手肘。

       第二天,我请了单位里的潜水爱好者大陆回到这里,大陆设备齐整,玩深潜的,这个小水塘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不到十分钟墨镜就出水了,完好无损,清洗干净,大陆留下一句疑问:这是什么宝物,需要这么大海捞针?我隔日要请大陆一顿农家乐。墨镜,我得马上把它送还给你,照着同学会上留下来的号码,联系你。你说:好啊,你还真找到了,我不在本市,墨镜你就先留着吧。那可不行,我心头正有一股火,我一定要物归原主。我说:你把地址给我,我快递过去。

       后来,我没有把墨镜交给快递员,自己亲自送到你给到的地址,因为我好奇,非常好奇你现在的生活。门里出来一位老人,看到我递上你的墨镜,一脸欣喜。老人问我,“你是她说的那个男朋友吗?”

       老人是你守寡多年的妈妈,她悄悄告诉我,你今年三十一岁了,还单着,如果对你有意思,那要抓紧啦,我不知所措,只是点点头。

       落寞地下楼,走了出去,离开前,我抬头望向你居住的那个六楼的窗口,纱帘后面好像有一个身影,是你吗?我没有看清,因为那脸上似乎戴着一副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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