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尘

自由撰稿人 新媒体人

小说 | 出轨



       高月在康复科,很喜欢听故事也很会讲故事,她的病人往往都成了她的听众或者成为故事的讲述者。病人讲述的故事会成为后来高月要讲的故事,如此,去康复科做治疗,几乎是去听故事,既有身体疼痛缓解和功能障碍的恢复,又有精神上的愉悦放松,康复科的治疗原本无聊,老胳膊老腿老腰对着设定时间的仪器设备,干等着疗程完结,而在高月这里,医生与病人一边治疗一边有很多聊,所以挂号高医生的病人总是巨多,“老客”带“新人”,看病都像赴会似的。

       高月这一回讲的这个故事是关于她自己的,我这个老知青之前跟她讲了几个东北黑哥黑妹的爱情故事,很受信任,她终于愿意讲点“内参”给我听听。她说的是自己出轨的故事,我挺意外,这种事情不好启齿吧,听的人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表现出太积极,有窥探他人隐私之嫌。

       我之前就听高月介绍过,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初恋,大学同窗,两人感情甚好,丈夫为她放弃省城的落户,跟随她到这个三线城市,育有一女,已读初中,两人感情基础相当扎实,出轨也许只是她的笑谈,而高月却是十分郑重的样子,我只好洗耳恭听,尽量不做评判,耐心当一回认真的听众。

       高月遇到了一位很有故事的病人,一位曾经的副处级干部,后来下海,到一民营企业担任副总,民营企业上市后,这位副总又急流勇退,带着自己的很多桶金成了本市民间借贷的一个老板,再后来,因为长期伏案,颈椎腰椎都出了问题,腰椎的其中一节已经核髓脱出,不可逆,一位主任医生建议手术,不需要排队,马上安排住院术前准备;另一位副主任医生却提议保守治疗,推荐到高月的康复科做两个疗程试一试。这位一向激进的曾总选择了保守,就来找了高月。

       曾总的毛病在高月手里算毛毛雨,看看躺着做了两年下半身运动和感觉功能训练的截瘫患者小金,还有那个才八岁的一直过来做运动和认知功能训练的脑瘫女孩,谁见了都会觉着可怜,姣好的面容,却是空洞的眼神,陪同的妈妈都和高月混成了姐妹一般。曾总到了这里也得排队,曾总说:对不起,高医生,我是骨科主任林振荣推荐的,能否抓紧一点,我下午还有一个重要会议。高月微微一笑,刘海下那双黑眸视了曾总两眼,“对不起,就是市长来也要排队。”没错,高月的病人里还真有本市的陆副市长,不常来,来了,见她在忙,只是满脸挂着温暖的笑容,或是礼貌地点点头,就径直去角落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器材,以打发等待的时间。他总是静静地来,从没有通过高层打招呼,却比一般的患者多一些等待的耐心。陆副市长在高月这里没有一点架子,像老同学一样,会如实汇报自己的生活情况,老婆退了二线,在总工会任闲职,女儿到加拿大留学,学金融专业,自己在老家修了老房子,修得有点像民宿,请高月有空去农家乐一下。曾总只好排队,等着高月把手里的几个病人收拾好,然后过来看曾总的片,再请曾总宽衣解带,裸露腰部上仪器。病人在医生面前就这样缴械了,褪去了在外头那风光的各色外壳,呈现的是众生差不离的肉身与筋骨,按照高月医生说的该电疗电疗,该照灯照灯,在这里没有尊卑之分,只有与高月的熟悉陌生不同。

 

       曾总先给高月讲了自己跳槽的故事,离开政治舞台原本不是他主动想要的,毕竟上了这个轨道,习惯于那种体制内的生活,从副科到副处,几年一个台阶也走得安稳有节奏,原先自己跟随的老领导到了省里,还是一直鼓励他进步的,老领导的影响力还是在的。但是,曾总遇见了做服装的老程,老程和曾总一见如故。今天请吃饭,明天约一块儿打羽毛球,后天要给曾总量身定做一套西服。曾总当然知道这关系速热的后面一定会有什么托求,所以礼貌的拒绝或者简单的到场,他保持着七分的谨慎,与商人保持若即若离也许是最好的方式,毕竟有许多政府招商引资项目还是非常需要商人朋友的捧场的。老程没有任何地方需要曾总帮忙,从来没有提起和暗示,老程太强大了,在本市,老程是十大明星企业家,市委书记亲自颁发勋章的人物。

       老程对曾总这位小年轻的回应就是:我喜欢你的气质,你与那些官员不一样。不一样?曾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真的仔细对比,也许就是自己书生气浓了点,这一点原先老领导也指出过,曾总城府不深,容易情绪溢于言表,然而曾总身上的这种文化气质却让喜欢的人感觉舒服,他会弹古琴,懂一些书法,还会写点小散文,本地的日报副刊偶有曾总的豆腐干发表。也许是自己气质对上了老程的气质,曾总这么想着。他后来发现老程有许多收藏,尤其是李叔同和丰子恺的画作,老程西郊的那间桃李春风别墅几乎成了私人美术馆。曾总有幸浏览了一番,叹为观止。

       曾总还真的和老程成了莫逆之交。之后,曾总在第二次去桃李春风看老程新拍得的沈尹默所临杜子美诗句对联,认识了老程的女儿,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程静。后面发生的事情有点老套,与小说中设计描绘的男欢女爱情节太相近,曾总此处省略了三千字。可以这么理解,曾总最终还是被老程套路了,老程择婿瞄准了曾总。可是,曾总虽然未婚,但女朋友可是早已确定,这一点老程当然未知,曾总的女朋友在上海一家外资企业,月薪抵得上曾总的半年奖。曾总的许多个可以出来的双休日都为高铁事业做了贡献,到大上海去见和自己进行着恋爱马拉松的初恋女友。感觉如何,小别胜新婚的激情与日俱减,更多的是逐渐明晰起来的陌生感,在两个不同级别的城市,两种气质的生活环境,没有任何交集的朋友圈,曾总无法到上海去,初恋女友也不会为他放弃外资企业的高薪,除非曾总有足够的财力让她当全职太太。那么,这个开篇非常浪漫的爱情故事也随着时间的河流慢慢沉寂在水面下方。程静的出现恰到好处,而老程对曾总的这种套路也是曾总后来很受用的,毕竟,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仕途上的按部就班不及这个宏图大业的诱惑,老程只有这一个千金,等待曾总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当曾总正式提出与初恋女友分手的时候,骄傲的公主从上海飞到了本市,她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主动结束与曾总的马拉松,没想到曾总还率先扣动了分手的扳机,这让一直占有主动权的她是无法接受的,自尊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昂贵。

      曾总的前任和现任见了一个面,比较友好的洽谈交涉。

      前任:我的这个二手男友你居然有意?

      现任:我不喜欢没有经验的男人。

      前任:如果让我放弃,我需要我的青春补偿。

      现任:有价都好说。

      ……

       程静后来付给曾总的前任鲁娜多少补偿一直是一个未知数,程静没有提,鲁娜也不会说,反正是各自满意,好离好散,曾总解除了燃眉之急,也正大光明地拥抱了程功服饰。

       故事说到这里,我打断了高月:这个故事好像是有点出轨那么个意思,严格意义上说还不算,毕竟未婚,关键的是里面没有你啊?高月慢慢把扣在我腿部的吸盘收起来,一个疗程完毕,她神秘地一笑:不要着急,才刚刚起了个头,下个疗程继续。

 

 

         剧情没有向着曾总所希望的发展,曾总原以为借助未来岳父老程的影响力,他在本市的政治舞台上会逐渐走向前排,有财力加持,他平步青云,三年抵达正县级,五年步入副厅。他没有想到程静却要求曾总辞职跟着她去上海,打造一个集团,争取上市。这个决定是艰难的,曾总必须权衡利弊,他在商业上运筹帷幄的能力可以培养,但是,一旦离开业已熟稔的职场轨道,他能否在程静后头做好跟班的角色?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应该可以,可是在一块办公,床上夫妻,床下上下级的关系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曾总明显预感到这种压力未来将会变成一种阻力,至于结果如何,他不敢设想。

        曾总答应辞职的唯一要求是先行与程静领取结婚证,给自己一颗定心丸,一个退路。这一步棋在后来回望,绝对是曾总离开政界预埋的最好的一步棋。曾总离开市政府也是相当风光体面的,老程的司机开着宾利来接,秘书长亲自送到大门口,还请曾总常回家看看。当然,之前的送别酒宴早就在本市醉八仙举办几场了。

        曾总和程静领了证,但是正儿八经的婚礼没有排上日程,老程没有提,程静也没有催,曾总也觉得不是时候,他在程功集团还是个新人,羽翼未满,还需历练,怎敢直接娶了程家少当家上位,岂不被人笑话,不如先蛰伏两年,等做出点成绩来再与程静办结婚仪式比较合适。这是曾总心里头想的,可是集团里的人表面上不说,也都心知肚明,这位新来的曾总就是程总的乘龙快婿。

        曾总负责管理市场拓展部,直接归属程静总经理,他是程功集团上海分公司的副总。老婆成了他的直接上司,这种感觉很特别,像电视剧中演绎的霸道总裁是老婆,如何处理好公司与家里的关系,处理好敞开门与关上门的关系,处理好领导与老婆的关系,这是一个艰难而冗长的连续剧。曾总的角色转换与变脸功夫在其间历练得炉火纯青。然而,在这种频繁的转换之间,他觉得失去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变得模糊与脆弱了,那是他和程静的感情。如果说之前因为前女友鲁娜的存在,程静有虎口夺食的胜利感,那种追求显得猛烈和无所顾忌,那种两情相悦时的体验是焚身似火;而如今一切按部就班的日子多么的波澜不惊,没有激情和需要冲锋陷阵的目标,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即使是两个人在公司办公室午休时沙发上的做爱,也没有多少偷情的刺激,也像公司晨会上的例行报告,程静需要,他必须及时表现,他感觉自己是被动的,失去的是一种平衡,那种原先的爱的感觉模糊甚至脆弱了。

       在程功服饰的上市敲钟之日,鲁娜重新出现在曾总的视线。她不仅仅是前来贺喜,她还想来谈谈合作。曾总没有拒绝鲁娜的邀请。

鲁娜:“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去年收了多少分手费?”

曾总:“我不想成为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也表示尊重。”

鲁娜:“你想知道我现在的男友是谁吗?”

曾总:“不想知道,但要祝你幸福,他应该会比我更珍惜你。”

鲁娜:“珍惜?呵呵,我不过是将你卖了个好价钱。”

曾总:“恶心!”

鲁娜:“别生气,逗你玩的,今天来找你,想请你帮忙。我想代理贵公司销往非洲的业务。”

曾总:“这个我说了不算,你还是避嫌为好。”

鲁娜:“我不出面,不让你的程总吃醋。”

……

      出面和程功集团谈外销业务的是另一家公司,鲁娜的姐夫是控股人。曾总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反正这个外销都要做的,给鲁娜做了,多少也平复了心中曾经的愧疚。不过,这种顺水推舟却推出了火花,在程静美国出差的日子里,曾总和鲁娜有了一次水到渠成的重温旧好。

 

 

       两个人彼此是多么熟悉,一切都如轻车熟路,不同的是曾总在这个时候是法律意义上的有夫之妇,鲁娜的那套小洋房里,墙壁上还挂有他们的双人照,在木心博物馆的阶梯图书室里拍的恋人相拥读书照,曾总心有触动,那一晚的他有十分的矛盾,可以说在初恋面前他才是主动的或者说是真实的,然而这种真实在离开这间房子后会变得非常不真实,他和鲁娜曾经光明正大的相恋如今只能成为短暂的地下偷情。黎明来临,当耀眼的光射进窗户的时候,他必须清醒过来,整理好一切,包括留在身上的一点点前任的气味,回到程静的身边。

……

       高月:“抱歉,你一定会不耐烦了吧,因为我还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我看你怎么编下去,还能自圆其说。”

       高月:“你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以我的脾气,程静一定会把曾总扫地出门,不过,曾总也不至于和鲁娜重新在一起吧。”

       我在高月讲述的故事延续中寻找答案,我的推测可以说准确,也可以说失准。

       高月是如何能够这样彻底的获得曾总的信任,以至于曾总会毫无保留地诉说自己的隐私,我甚至有点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会是高月杜撰的吧。不过,人在医生面前,在仪器控制下是很难有隐私与秘密可言的,必须把自己的病史全部告诉医生,解下最后一层遮羞布,让仪器对自己的身体一览无余,当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神秘的时候,那么内心的隐私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一一向医生倾诉,尤其是面对有春风一样煦暖的高月医生,她一改医生那种僵硬与冷漠的形象,所有的病人都成了她的朋友,尤其是会讲故事的,而高月也是本院连续多年的最受病人欢迎医生的当选者。

 

        程静的美国之行没有带来直接对集团有益的成果,却是改变了曾总的命运,程静直截了当的向曾总宣布自己和美国的男友Tom在一起了,“我们的感情可以结束了,之前的试婚生活证明我们是失败的,你的损失我可以补偿现金,但你不要觊觎集团的股份,这个婚前协议你是签过字的,如果你不清楚可以问张律师。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你不要继续留在集团。”

       这个结局令曾总感到决绝,却似乎没有意外。难道是自己和前任的偷情走漏了消息,甚至是鲁娜故意要制造什么证据蓄意报复?或者是这一单外销非洲的业务被程静找到了其中的猫腻?曾总倒觉得这个结局是注定的,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不过,程静在美国的出轨反而让曾总安心了。程静好像真的没有发现他和鲁娜的蛛丝马迹,但愿是这样,那也算好事,如果说明面上有亏欠,那亏欠方在程静,况且老程也只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点挽留曾总的意思,没有阻止。那么,曾总可以带着那五千万的精神补偿(俗称分手费)潇洒离开了,距离曾总和程静领证正好一年时间。

       曾总没有去找鲁娜,虽然那间小洋房里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虽然那墙上还挂着两个人的相片。即使手头的巨款足以让他在上海立足,曾总还是决定要回到本市,上海的气质不属于他。这两个他曾经都爱过的女人都伤害了他,当然他也直接或者间接地伤害了她们,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鲁娜没有挽留曾总,她的确有她的新男友,在她浦东那间小别墅的墙上挂着她和新男友在拉斯维加斯的亲昵泳装照,她和曾总的旧情只是复习了一下。

 

 

       我还是想尽快听到高月在这个故事里的出现,她到现在为止还只是曾总的康复医生与曾总故事的转述者。我很好奇这位工作舒心,家庭幸福爱听故事的高月医生如何和政坛商界沉浮过的曾总产生交集的。高月比曾总整整大了七岁,不过曾总显老,高月保养好,颜值看着相当。我很想见见高月故事里的曾总真人,然而,高月说他不再出现,而之前,他在治疗的时候,可能就在我邻床,可我没有在意过。

       曾总回到本市是低调和黯淡的,他没有拜会任何一位老领导,只悄悄注册了一家小金融服务公司,名称:蜗牛金服,做的就是时下流行的p2p项目。后来我百度了一下,这个P2P即点对点网络借款,将小额资金聚集起来借贷给有资金需求人群,属于民间小额借贷,借助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技术的网络信贷平台的理财行为、金融服务,其实可以简单理解为民间借贷。他的启动资金当然就是他的那笔巨额“买断费”。具体这个金服怎么操作高月也说不清,她也在蜗牛上投了三十五万,那是她准备给女儿攒起来的留学费用。曾总给到高月的回报率是千分之九,高月相信曾总拱手说的一句话:你的钱我第一位保证安全,我的腰也就完全交给您了。

       高月说自己有一种潜意识,她想给曾总物色一个对象,不是她在听故事之外还有这个爱好,而是她内心有一种不平,留在上海的这两个女人都没有真正爱过曾总,她们只是路过,随手摘了一朵,而后走了一程,发现了一个新花园,于是,手里的这一朵老的就干净利落地抛在路边了。曾总只能算是可怜的备胎,他的腰椎出现问题,很大一种原因是心理上的,负疚和失败感的加剧成为重负,压垮了它。高月想给曾总找一个安心过日子的女人,当曾总向她完全敞开自己的心扉之后,她的这种潜意识变得非常强烈。

       曾总和高月介绍的那位年轻女医生喝过两次咖啡吃过一次饭就没有下文了,曾总的回复是自己不愿意和这么干净的女孩走下去。女医生的爱干净一是职业本能,她把餐具用开水烫了又烫,就差再用消毒水清理一次,待到这些都做好,菜也快凉了;还有,这个女医生刚刚读完博士,除了擅长读书考试写论文做实验,她的情感生活是太干净了,近乎一片空白,在男女恋爱上她还是个懵懂小孩,甚至曾总都怀疑她是否已经发育成熟。

       我忍不住又打断了高月:“你还是没有说到自己,你不会是避实就虚吧,我感觉你就是在吊我的胃口。”

       高月:“你不要有太高的期望值,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出轨了……”

       我惊讶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曾总到康复科的最后一次是在今年五月,那个午后非常的闷热,曾总把一张银行卡悄悄递给高月,里头是高月的三十五万本金,他说最近有点事情,他的公司需要重组,会离开本市一段时间,高月姐的本金必须保证,有言在先。高月有些隐隐不安,但是又不便多问。曾总的腰没有明显的好转,也许是他承受的压力比原先更大了。这一次曾总无心治疗,匆匆而来,急急而去,就为了送还高月的三十五万?这让高月心里抱了歉意,她觉着曾总一定遇见了难以过去的什么坎。而这种时候他还能记着我,亲自送钱回来,高月的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曾是真诚的,他讲的故事应该是真实不虚的。这个对我掏心掏肺的小兄弟我得帮他,不仅仅是他的腰。高月那一刻有强烈的意愿要留住曾总,问明白他的事情。当高月小跑着下楼找曾总的时候,曾总早已经从医院的后门离开。

       后来的消息是糟糕的,蜗牛金服被投资者围攻了,投资者在门口拉着“曾✘✘还我血汗钱”的横幅,警方很快赶到,发现曾总已经联系不上了,有传言他跑路了,蜗牛金服的倒掉据说是因为陷入了西北的一个官方大项目,政府没有资金来盘活,烂尾了。曾总人间蒸发了。

       高月暗暗惦记着曾总的安危,他会在哪里?听到过一个因为借贷倒掉的公司负责人跳楼身亡的新闻,高月吓坏了,仔细一打听,跳楼的姓贾,高月的心跳才正常了。她拨过多次曾总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这一段日子,高月变得沉闷寡言了,她不再给病人讲故事,也没有了听故事的耐心。

       有一天,高月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曾总,虽然声音沙哑,高月灵敏的知觉迅速判断出来是她牵挂的曾。他说他在本市郊区的西山公寓某幢某单元18楼,他想见高月一面。

       高月见到的人是高月认不出来的曾总,头发与胡子的长度可以去扮演丐帮帮主了,他隐居在此有多久没有出门了,靠什么来度日?不及高月细想,曾总见到高月的到来,竟然是极度失控的一个拥抱,准确的说是让高月拥抱了极度孤寂苦冷的他,他在高月的怀里流下了封堵了长久的泪水,高月没有慌乱,她也许是怀里的这个失意男人唯一信任的女人了,高月抚着这一头茅草一般的乱发,心里生出长长的爱怜,我的这点温暖能给到他多少帮助呢。

       曾总:高姐,对不起,我失态了,如果你今天不来,也许明天我就会成为头版新闻了。你愿意来看我,我选择活下去。

       曾总曾经无数次在18楼的窗台边徘徊,他想一跳了之,和那个无法解脱的失败者贾某一样。项目不断赢利的时候,你就是投资者心目中的大英雄,不断有人来奉承你结交你,求着把钱交给你;而一旦倒掉,签了风险协议却没有风险意识的投资者大多数会成为你的仇人与敌人,恨不得把你的肉卸下几块卖掉捞回自己的本金甚至利息。曾总苦心经营,多方斡旋,却无力挽回败局,那个套住的成为鬼城的项目被投资者称为骗局,曾总沦为大骗子。曾总最终没有离开本市,只是躲了起来,等待着渺茫的生机:政府出手注资项目或者项目被谁低价收购。

       高月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曾总,她悄悄把那张曾总还给她的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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